原来是皇后家的人。
虽说谢微对皇后和她全家都没什么好感,不过面前这个少年显然跟他全家都不大一样。
尹二郎的目光往谢微身上探:“怎么没穿外袍。”
谢微出于善心,又不好责怪那个小混账,权当自己倒霉。他将脏衣裳摊开给他看,十分无奈:“遇见了个小熊瞎子,惹上了一身墨水。
尹二郎十分惊奇:“国子监里还有熊瞎子?”
“国子监里什么不能有?有这样的秘境,也有尹二郎这样的小才子,岂会没有一只小熊瞎子。”
尹二郎一听,眼睛也弯成了两扇月牙:“你真有意思。”
谢微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,平躺在松软的草地上,不知为何,他感觉身边只要有这个人在,就十分的安心,即使他姓尹,即使他是那个恶毒无比的皇后家里人。
尹二郎垂眼盯着他看了半天,不知在想些什么,半晌后慢悠悠道:“喂,跟我回家吧?”
谢微对上他略有些玩味的目光:“做什么?”
“翘课,这个夫子我不喜欢。”尹二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,把纸张叠了又叠,然后塞进自己的怀中:“再把你的衣服洗一洗。”
“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。”谢微跟上他的脚步。
“这个重要吗?”尹汉宁回头一笑,洒脱极了:“你是第一个我看着顺眼的人。不管你是谁,必须做我的朋友。”
两个月后,静园中。
偌大的书房内,谢微坐在桌案前眉头紧锁,盯着手头上的密报正琢磨,一旁的尹汉宁还在继续汇报:“已抓牢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富商把柄,几乎所有违法乱纪的事皆数记录在册,包括与他们官商勾结的各种大小官员也已记录”
他一把抓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,也不管自己娇贵的日常习惯了,猛灌一大口后,继续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淡定汇报:“京城这盘根错节的商户往来,咱们已经摸得十分清楚了。”
眼圈乌青的谢微有些恍惚地抓着一支没有蘸墨水的笔,几次三番想在密报上做批注,好抓住重点,却每次都没有留下痕迹:“很好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
尹汉宁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没工夫刮的胡子茬,顺带着将额前垂下的一缕乱发敛至脑门后边,再将自己手里的文书气急败坏地往一旁的小茶几上一丢:“你我已经足足五十多天没有好好睡个觉了,大过年的,能准我个假回家看看家里人吗?”
谢微一听他发牢骚,连头都懒得抬,他哈欠打得几乎要下巴脱臼了,依然保持着一份上位者的冷静沉着:“你有什么家里人?你唯一关系好的堂妹妹已经私奔到江南了,如今应当早就安顿下来,前些日子还给咱们寄了点特产。尹太尉在京城四处张贴寻人启事,至今也没有个下落,啧啧,可叹可叹。”
尹汉宁毛了,他瘫在椅子上,好似一只软软的白狐狸:“丧良心的谢扒皮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?”
谢微一旦进入工作状态,就十分冷漠无情不讲劳动法:“生前何必久睡,死后必会长眠。”
“我还好,还能活。但叶子苏大年夜的还在听从您老指挥打入敌人内部,替你搜集了那么多的情报。虽然一个姑娘都没碰,但因为被人扯着去青楼,还是被老婆罚跪了。他咬牙切齿地说过你要是再不收网,他就要坐上三把手的位置了。”
尹汉宁躺在椅子上,十分安详。
下一刻,屋外的叶子苏一脚踹开大门:“你放屁!我明明马上就要做二把手了!”
他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元宵,水气蒸腾,十分暖心,轻轻搁在了尹汉宁的桌上。
张宜第二个走进来,端了一小碗元宵,放在谢微的桌上。
崔卫国一脸开心地冲进来,还端了两个烫手的碗。却发现两个劳苦功高的主力桌上早已经各自放有元宵了,于是扭脸转送给叶子苏与张宜。
谢微仍伏在桌案前,不自觉地咬着笔杆子,足足凝思到元宵凉透水汽消失,才慢悠悠地道:“我觉得,还是要循序渐进。若一剑直击敌人内部,一网打尽,有可能整个京城民间商业会直接瘫痪。”
“所言有理。”
“况且如今最关键的,还是要先收回盐铁经营大权。”谢微终于想起了要蘸朱砂,往密报上圈了两下子。
他扫了一眼桌边的碗,有些愣神:“原来今天是上元节。”
张宜一直站在他身边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他,听此,也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谢微笑了:“上一次好好过上元节,还是几年前呢。”
许多年前,谢微还是瑞王,屈居京城角落,不受皇帝待见。宫里的元宵宫宴开的热热闹闹,却没人记得少请了一个人。
谢微窝在府里,冷冷清清,与几个下人坐了一桌,吃罢了饭,闲来无事就做花灯。他的手笨,但张宜的手格外巧,几下子就能做出精巧绝伦的物件来,他怎么学也学不会。
本要提早一些睡觉,他的王府却迎来了两个贵客。